“我们没有未来了”

本文转自：北京晚报

散文·《做自己 不忐忑》

“我们没有未来了”

▌龚琳娜 著

第二天，我和老锣暂时分别。喜欢安静的他要去三亚，跟他的朋友们练太极拳。我跟着两个朋友去五指山采风，收集当地的民歌。

写到这里，我停了一下，有件事我一直有点儿纳闷：他为什么从来不跟我去采风呢？我们没有交流过，我也没有要求过他。但是，当我顺着记忆的线索，回到彼时彼刻，答案清晰地浮现出来：那段日子里，我总是感到他对我有要求，希望我做一些本来不想做的事，总是用别人来和我比，说我又胖了，又“燥”了，又不性感了，又不像他一样内观了，又不像谁谁谁的妻子那样，和丈夫一起打坐了……

所以，那时我们在一起，彼此都有压力。他看我做什么都不对，听我说什么都是错。

几天后，我采完风，去三亚与他会合，住在朋友安排的酒店里。

晚上，我们谈了很久。他显得很痛苦。

“琳娜，我要很严肃地告诉你，我们没有未来了。”他最近已经无数次这样讲，这次，讲得格外严重，“我们越走越远，看不到希望。”

以前我一向都是很乐观的。我们有那么深厚的感情基础，有两个孩子，有共同的艺术追求，怎么会“没有未来”？我们深爱着彼此，只是需要找到新的相处方式。但是那一分钟，他的话吓到我了。

我很吃惊：“为什么？”

他说：“你不觉得我们之间极其别扭吗？话也说不通，路也不一样。我们为什么还要睡在一张床上？”

“你不爱我了吗？”我突然问他。

“你怎么会这样想？”他不置可否。

“你是不是爱上别人了？”我像大多数女人一样追问。

“我不告诉你。但是，我爱不爱别人，和爱不爱你，不是一回事。”

真的，那天，是我第一次对我们的关系产生了真正的危机感。在此之前，我认为一切争执都是正常的小打小闹，都是长久的婚姻关系中必经的分分合合。

我含着眼泪对他说：“我不会放手，除非别人让你更幸福。”

他说：“你以后不要叫我‘老公’，就叫我‘老锣’。既然你认为自己已经很独立了，但在生活中，还是要贴在我身上喊我‘老公’，不觉得很假吗？”

在我看来，工作分开，生活可以不分开。在他看来，要分就干脆彻底分清楚。

我们谈完，他站起身，要去另外的酒店住。我看了一眼表，时间已近午夜。

当时，我躺在床上，他背着包站在门口。他说，其实他也很难过。如果他走了，会感到对不起我；如果他留下来，自己又很难受。到底该怎么做呢？

“琳娜，”他甚至告诉我，“在你旁边，我全身都是僵的。”

我对老锣说：“你不要管我感觉好还是不好，你只做你自己愿意做的事。”

这句话大概又加重了他的失落。老锣背着包扭头走了。

“到了告诉我。”我冲着他的背影说。

他没有再给我发消息。

从那天开始，我们彻底分了床。十几年相拥而眠的日子，结束了。

多年以后，我才听朋友说，老锣走到另一个酒店，用了三个小时。他告诉朋友，那几年他“痛苦死了”，那天夜里的谈话也令他“痛苦死了”。朋友分析，他之所以没有打车，一直走着，肯定是等我去追他。

而我记得很清楚，我当时心里好难过，我想去追他，但我不能这样做。我怕又回到从前的依赖共生模式。 （5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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